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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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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鶯鶯自己沒有受過婆婆的麻煩, 可是大多數的婦人都是有婆婆的。如果能遇上一個好婆婆,那絕對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, 只是這種事實在是太少了, 更多情況下還是頗有權威處處管束的一個。

這樣的婆婆不能說壞, 肯定比那些喜歡調理兒媳婦的要強, 可是依舊會讓人苦不堪言——如果不是這樣, 也不會有人感嘆‘多年媳婦熬成婆’, 以此來形容長久壓力之後的放松了。

文嫂子想要退了肉腸, 然而王屠戶老婆不答應。說了半晌, 還是一個要買肉腸的嫂子站出來道:“既然文妹子這肉腸不願意要, 那便賣給我罷!只不過這價錢就不能和王老板這裏的一樣了!”

最後兩邊商量價格, 便宜了兩成有餘。買肉腸的婦女很滿意,文嫂子也勉強接受, 而王屠戶和他老婆也沒有開隨便退貨的先例, 可以說皆大歡喜、皆大歡喜了!

趙鶯鶯十節肉腸裝進籃子頗有分量,沈甸甸的壓手, 她提著籃子和眉嫂子一起回家,趙鶯鶯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肉腸晾起來。然後叮囑桃兒道:“記得每晚收起來掛到廚房墻上,白日若是沒下雨下雪就給掛出來!”

崔本一回家也註意到肉腸了,笑著道:“今年已經做這個了?看來真是要過年了啊!”

“早就要過年了!”趙鶯鶯斜了崔本一眼,讓桃兒端水給他洗手, 自己則是盛飯擺筷子,“剛剛我還在打理今年送兩邊老人的年禮呢!待會兒你幫我參詳參詳。”

逢年過節總是要孝敬老人的,崔本和趙鶯鶯從來不會忘記這件事。最終決定是四壇子好酒、十斤面粉、十斤肉、兩匹棉布、兩斤棉花、老人各一套衣裳、兩盒點心、兩斤薏米、兩斤紅糖。兩邊的老人都是一樣的。

依舊是趙鶯鶯和崔本的作風, 送禮講究實用,全都是實實在在用得上的類型,而沒有送禮好看,實際上只能擺著看的樣子貨。同時這也是一套很豐富的年禮,一般人家除了基本吃飯,有時候一年的耗用也就是這些看。

這些禮物送到娘家的時候王氏就拉著趙鶯鶯道:“怎麽送恁多東西?今年年景不好就該儉省一些才是啊!你這麽大手大腳的姑爺厚道不說,也該防著你婆家人說閑話!”

趙鶯鶯卻覺得王氏多慮了,送多少年禮這種事固然紮眼,可是說起來也不是什麽劣跡,大家最多就是艷羨她能夠讓丈夫送出這些禮,或者崔本掙得到錢而已。

“娘不用想這許多,年景不好是不好,可也不靠這些撐門面!”這套年禮看著花錢,實際上相對酒坊的收入、趙鶯鶯的收入,那又不值一提了。若是生意好,這三瓜倆棗算不得什麽。若是生意不好,就是不準備這份年禮,也沒什麽用。

旁邊的林氏則是笑呵呵的,這些東西是給趙吉和王氏的不假,可到底還是要趙家一家人一起用的。東西進自家門,哪有不高興的。所以也在一旁道:“娘別多想,姑也說的是正道理。況且這也是做臉呢!這份禮送出來,外人看著眼熱,嘴裏難道不說爹娘生了好女兒找了好女婿,難道不對姑爺和小姑交口稱讚?”

臉面向來是世人在乎的,趙鶯鶯說的話並沒有完全說服王氏,卻是林氏的一番話讓王氏點頭了。人活一世為名為利,長臉掙面子的事情總是有興趣的,何況這也對趙鶯鶯和崔本的名聲有利!

娘家如此和諧,到婆家送年禮就不一樣了。崔家的年禮是幾家在同一天送的,一般選在小年後一天,這就不可避免的有所攀比了——在趙家時雖然趙蓉蓉趙鶯鶯趙芹芹三姐妹都要送禮,也有攀比,可她們三姐妹感情甚篤,再加上也不是一日回去送年禮,基本上錯開了直接的攀比,也就沒什麽摩擦了。

崔家不同,不只是大家同一日送禮,也是因為平常低頭不見擡頭見,見面的機會太多了——這種對比不僅會發生,而且會延續很長的時間。在平常的相處中,一再被想起。

憑良心說,崔家其他人的年禮也不差,就是往年差一些的崔智和古氏,因為崔智翻了身也和其他兄弟做到了差不多。可是崔本和趙鶯鶯年禮依舊十分突出,這種突出在討好了崔父的同時,也大大地引起了某些風涼話。

尤氏就笑道:“到底是本哥兒呢,這樣的年禮也只有他有力量置備。”

旁邊萬氏也跟著道:“二嫂哪能這樣說?這話也只有我家說的罷!我家阿源如今還在做學徒呢,家裏不過是坐吃山空,最是要量力而行的。”

其實就是在擠兌趙鶯鶯而已——不過趙鶯鶯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,都是她和崔本對兩邊老人的心意,這心意有錯嗎?難不成還要因被別人的高興與否改變?崔本沒有這個想法,她也一樣。

年禮之後就是過年了,要趙鶯鶯來看,過年並沒有什麽不同的。所謂再苦再難也要過年,何況揚州又能苦到哪裏去?所以到了過年這一日,每一家的熱鬧並不輸給往昔。至於為了這樣的熱鬧,心裏是不是發苦,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。

進入新的一年總歸是好事的,所以大多數的揚州百姓都希望走黴運的一年徹底過去,接下來就是大家的好日子了。大年三十的時候共同祈禱,正月裏也縱情歡樂,只等到元宵節後開始恢覆一年勤勞,到年底的時候不像今年一樣更多的是苦澀。

然而事與願違,新年的第一個大消息就是壞消息,一下就把正月裏平安喜樂的氛圍給打散了。貼告示的是官府捕快,一個個手腳利落,要是有人詢問要看脾氣好不好。脾氣不好的直接把人給推開,脾氣的好的才會回答。

“怎麽又收錢?這一回是怎麽回事?”

“常例錢,那是怎麽回事?”

趙鶯鶯和眉嫂子也在聊這一回事,趙鶯鶯也不大了解這種事,不過眉嫂子知道一些,全都是聽她丈夫說的。所謂常例錢,這也是為了進一步募集河堤銀想出來的名目,據說前朝的時候收過。

眉嫂子一邊給趙鶯鶯分線,一邊解釋道:“前朝末年多得是苛捐雜稅,這常例錢就是其中之一,凡是做工的就有常例錢要交呢!反正運河河總大人告示裏說了,要經商之外的青壯年男子都交這個錢,一人一兩銀子。”

在城裏過日子不比在鄉下,沒有種田的,全是經商和做工的。所以之前收過商稅之後,就可以找做工的收錢了。只是做工的可不像經商的那麽好分辨,至少有個攤子。所以收取的方式就成了上次收過錢之外的青壯年男子。

畢竟女子出門做工是少數,而青壯年男子要養家,若是不經商,總要做工吧!而且做工的就不分等級了一律收一兩銀子——其實是不好分!

這樣算起來趙鶯鶯家並沒有收這個錢的,眉嫂子家也沒有。倒是崔家大房有人符合——崔家大嫂的長子今年已經十五歲了,這個年紀合上了青壯年男子的標準。

“雖說是為了河堤銀,可是這個常例錢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?”就連一般不想這些的眉嫂子也忍不住抱怨起來。她家是不用交這個錢,可是她家要交這個錢的親戚多啊!其中還包括了她的娘家!

之前的河堤銀沖擊了小商戶,可是說句實話,小商戶大多算是有產的,即便被河堤銀傷到了卻也不至於一時就衣食無著。可是做工的就不一定了,那些有自己技能的做工的,木匠、泥水匠、染匠、皮匠......他們還好一些,做得好的比一些小商戶還要富裕,自然不在意這一兩銀子的常例錢!

這也是為什麽有許多人家有了一點錢不送孩子去讀書,而是去學一門手藝的原因了。讀書要看天賦的,而且還不能是一般的天賦,千軍萬馬過獨木橋,最終能殺出來的是極少數中少數!學手藝就不同了,只要不是笨的無可救藥,都能找到出路,荒年餓不死手藝人,這可不是開玩笑的。

可是能送孩子去學手藝的人家本就是少數,所以絕大多數做工的其實都是在賣力氣而已,賺到的錢何其微薄!很多甚至就是今日做工了拿到工錢,然後買下一日的米糧,所謂窮的沒有隔夜糧就是這個了。要是哪一日沒有被人雇傭,接下來的一日可就艱難了。這樣的人冷不丁要拿出一兩銀子?那怎麽可能有!

前頭河堤銀只不過是讓小商戶的日子變得不好過而已,這次的常例錢表面上收的少,實際上引起的風波卻大得多——這是讓一些做工的日子過不下去啊!

當然,一兩銀子也不至於日子過不下去,沒這個錢還可以借,總不至於死在這個上面。可是這並不能改變這對那些做工的百姓帶來的沖擊。

說到這裏,眉嫂子壓低了聲音道:“為了這個,好多人家在串聯呢!我們家雜貨鋪子也是請了兩個夥計的,也有人找上他們了,就為了拉他們一起去請願。說是要寫萬言書,要去跪運河河總衙門!”

舉凡地方官最怕什麽?最怕的也就是民亂而已。一旦百姓沖擊起來,上千上萬,就是有人保護安坐高臺又如何?一樣拉下馬來!而且法不責眾,只要是事出有因不是造反,朝廷最後也不會把鬧事的人怎麽樣,最多就是處罰一下禍首。然而官員就要倒大黴了,沒錯也變成有錯,摘了官帽流個三千裏算是小事,多的是人掉腦袋呢!

反過來說,民亂也是很危險的——正是因為官員怕民亂,所以格外防備著,一旦發現有這個苗頭就要下死力氣按熄。為此甚至不惜下狠手段,羅織罪名下大獄這都是應有之義,而之後是死是活可就不好說了!

而這種嚴酷手段,不過是當官的對百姓常用的而已。殺一儆百,以儆效尤,前頭沒命的榜樣就在這裏,但凡是惜命的偶要思慮一番,到底值不值得一起做這要命的勾當!

趙鶯鶯算是在宮廷鬥爭裏呆過的,對這種手段頗為熟悉,搖頭道:“不成的,最後也不會有什麽效果。你看看這事兒辦的粗陋,就連眉嫂子你這個不相幹的人都知道了,這怎麽行?收常例錢之前官府裏的大人就該想到這種事的,還不讓下頭人註意著民意?”

還有一點趙鶯鶯沒說,揚州這個地方是富貴地方,簡單來說,百姓們,哪怕是窮苦人家,也比一般地方的百姓要過的好得多。而這些被一兩銀子難住的人其實也不是被難到了要過不下去的地步。

人都說人窮易造反,窮山惡水出刁民,這並不是歧視,而是人真的一無所有了才會無所畏懼——反正也都這樣了,連活命都不能夠,還怕其他?有產的會選擇忍耐,因為他們輸不起,無產的可不會怕那許多!

而如今揚州這些人要鬧起來,趙鶯鶯只覺得是個玩笑——有多少人真的是被逼的走投無路?更多的是抱著僥幸心理,想著能夠逼著官府少收一點兒錢而已。至於說風險,一句法不責眾就足夠他們自我安慰了。

這樣一來其實都是一些沒有決心非常軟弱的人在其中,這樣的人也想要鬧起來?趙鶯鶯只能說絕對鬥不過官府!

眉嫂子也點點頭道:“這就是我那兩個夥計告訴我的,他們兩個這樣的夥計咱們都是管吃飯的,一個月也有一兩銀子的月錢,逢著年節還有東西發。說真的,一兩銀子是一個月月錢,雖然肉疼卻也就是肉疼而已,真的去和官府作對,那是做不到的。”

趙鶯鶯晚間就問了崔本這件事,崔本酒坊裏可有不少工人,要是摻活進這種事裏面了,那可不是玩笑話!遇上寬和的官員或許不會牽連,就怕遇上個計較的,到時候麻煩大了!而看這位河總周大人的表現,怎麽看也不是寬和的啊!

崔本聽到安慰趙鶯鶯:“這種事情我也問過,並沒有什麽人摻活進去,你就放心吧。”

一般來說鋪子裏頭雇傭的都是固定工,而不是那種每日都要去人力市場上尋的臨時工。這種工人每個月拿月錢,只要不是混子,多少都能攢點錢。再困難的人,一兩銀子咬咬牙也就過去了。

趙鶯鶯略略放心,等到第二日的時候又出門去城南。她那裏的布店也有兩個夥計,不問清楚這件事可不放心。好在結果是好的,他們每個月從趙鶯鶯這裏拿月錢,家裏也是有營生的,誰敢輕舉妄動惹麻煩?

“上回來是借錢,這一回又是來借錢!你是我弟弟還是我兒子!”趙鶯鶯腳才踏過萬氏和崔源家門口就聽到萬氏在擰著嗓子罵人,中氣十足。

“大姐,這一回是真有事!常例錢那一兩銀子我實在是湊不出來,過兩日就要交了,你幫幫忙吧!”

因為上次印象深刻,所以趙鶯鶯一直都記得,這應該就是萬氏那個大弟弟的聲音。

只聽萬氏怒不可遏:“正事就能要錢?你討老婆還是正事呢!那是不是也要我這個出門了的姐姐也替你出錢!這種事情找我有什麽用,難道不該找爹去要。況且你現在都是十八的大人了,做工也不少日子,難道一兩銀子都沒攢下。”

趙鶯鶯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,應該是萬氏大弟弟要交常例錢,可是拿出來,所以找到了萬氏這裏。不過萬氏說的有道理,要麽就應該去找萬父要,要麽就應該自己出錢。十八歲,年紀可不小了,好多小子十五六就開始做活,到這個年紀怎麽可能一文不攢。

萬氏大弟弟聲音低了一些,趙鶯鶯只能斷斷續續聽到他道:“大姐...你幫...爹不肯出錢...他說我該有錢的...所以...”

萬氏聲音卻不低,冷笑一聲道:“爹原本就不管事,不過這次他也沒說錯,你都十八了,成日吃家裏的用家裏的,也沒見往家裏上交一分錢,那每個月的月錢該全都存下來了吧?就算你花錢有些大手大腳,也不至於一兩銀子也拿不出吶!”

萬氏大弟弟嘀嘀咕咕半晌,趙鶯鶯也沒有聽到說的什麽。雖然有些好奇心,可她並不想惹麻煩,所以沒有停留,更沒有湊上去聽墻角,徑直往自家走去了。

至於萬氏這邊,聽到弟弟說的話之後並沒有因此理解弟弟,而是更加生氣了——萬氏她大弟弟是個不曉得攢錢過日子的青年人,平常又有一幫差不多的朋友,所以做工一兩年以來並沒有攢下什麽錢來。零零碎碎的有個幾兩銀子吧,去年也用掉了。

萬氏生氣就在這裏了,這錢他是花在了薇姐兒身上——在他找萬氏借那二十兩之前他就在討好薇姐兒了,送些小姑娘喜歡的小玩意兒之類的。後頭薇姐兒家裏艱難,剩下的錢就一股腦的給了。

給的時候並不心疼,反正他自小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一個,少了這些錢也一樣過日子。而薇姐兒拿到錢的時候看向他的感激,那種看英雄一樣的眼光,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冬日泡在了熱水裏一樣舒服,整個人要飄起來了一般。

萬氏能忍?知道這個事情之後就道:“好啊好啊,我家倒有一個出息的了!只是你這錢沒拿來孝敬爹,也沒拿來攢著做老婆本,就拿來給個不相幹的,難道是你的本事嗎?”

越想越不高興,萬氏轉頭就要出門,她揚言要去問薇姐兒一家要回這個錢。她大弟弟卻一把抱住了他,他實在沒想到嫁人的大姐比以前不講道理的多了。在他看來,薇姐兒多可憐,薇姐兒一家多可憐!他幫幫人怎麽了?

這話才說出來就被萬氏啐了滿臉:“這話你拿出來蒙你自己的吧?大街上要飯的乞丐也可憐吶!怎麽不見萬大爺你去可憐可憐他們。你不過就是圖那姐兒生的好,有些心思而已。只不過你怎麽不想想,你這一手有什麽用!人家許了你什麽嗎?人家不過是占你便宜而已,等到將來說上了肯花大價錢的好人家,人家一腳就把你這種傻小子給踢開了!”

見大弟弟滿臉不可置信,萬氏卻沒有覺得可憐,而是撕破開來道:“那薇姐兒手段好,耍的你團團轉,想來這樣好的手段也不止用在你一個人身上,說不得你這樣的傻小子還有好些個!”

“大姐!你不知道,薇姐兒她,她是個好姑娘,說不定沒有這回事!”

其實萬氏的大弟弟也不是傻子,未嘗沒有想過這其中有問題,畢竟這種事也是聽說過的。可是一想到薇姐兒低頭無助的樣子,想到她平素的為人,他又斷定了,她絕沒有耍他,她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!

看到這個傻小子還在執迷不悔,萬氏也沒有法子了,起身道:“你不信?你不信我們就去她家和她家鬧出來!想來街坊鄰裏的眼光總不會錯的,看看她做的這些事情大家來說算什麽——這不是耍著你,那什麽算耍著你?”

萬家大弟弟卻一力攔住了萬氏:“大姐,你不能去,你這一去薇姐兒還怎麽做人?”

未出閣的姑娘最重要的就是名聲,若是名聲不好日後的前程可就懸了!而各種名聲的壞法,向來也不會有水性楊花更加要命的了。而萬氏這要是去薇姐兒家裏鬧,這個事情剝出來,和年輕小夥子接觸,還攬上了錢財,這就是板上釘釘的水性楊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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